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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RPS][泊秦淮]目之所及

一个AU小故事,灵感源于大田凝视大伯的炽热视线,尤其是兄组拍给弟弟的生日视频里那段。

真的不太会写古风背景所以没有年代……

萌上这组真的天天头掉,嗑了一个月才打算开始写点啥……其实我先写的是真实背景的,那天和 @Underground 聊天的时候说到视线问题,于是突然冒出了这个故事orz就激情写完了!(也写了三天……)


考虑到避开搜索的问题,名字都用谐音处理了,请大家看到了自行脑内替换一下~~


补充说明一下,cp是无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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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

  韩程锦三个月大就入了随云观,成了纪真人的关门弟子。

  三个月大的小孩儿,入道观自然不是他的意思。他是被偷偷放在道观门口的。

  没人知道纪真人活了多少年,世人只道他名满天下。据说纪真人自幼天资聪颖,家人送他上山学道,出师后道法高超,年轻的时候又血气方刚,云游四方为人排忧解难,但后来不知怎的退隐了,世间留下的只有纪真人的传说。

  纪真人找了个僻静的山里,建了个道观,就是随云观。这地方人迹罕至,纪真人自己种菜收菜,一个月一次拿菜下山,跟农民换点米面,也没人认得他是谁。

  这天正是一月一次的以菜换粮日,纪真人打开道观大门,立刻就察觉到门边树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活物。他过去一看,一个篮子里放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,眼睛紧紧闭着一声不吭,气息微弱,一般人不留神几乎难以察觉。

  纪真人吃了一惊,到他现在这把年纪,能让他吃惊的事情不多了。他这道观周围是不是来了什么活物,纪真人就算在睡梦中都能察觉得清清楚楚,可这孩子就这么突然出现了,直到他出门他才发觉。

  这不是普通人带来的孩子。说不定,都不是人带来的。

  纪真人俯下身去,在篮子里探摸,找到一方帕子,上面绣着的显然是孩子的八字和名字。姓韩名程锦,父母显然对他寄以厚望,看看生辰,到今天刚好满了三个月。孩子脖子上挂着金锁,襁褓的布料都是上好的,脚抵着的方向放着一个布包,打开一看,是一些制作精巧漂亮的首饰。

  纪真人打量周围,没看到任何有人来往的痕迹。他叹口气,心想怎么就把这么好的一个娃娃给丢到他这儿了,刚要端起篮子,小娃娃哼哼了几声,看来是醒了。

  那双小小的眼睛刚一睁开,纪真人就觉得肩头一热,接着是针扎一样的疼。他扭头看了一眼,自己的肩膀上着了火,火苗鲜红,撕开衣服直往肉里钻。纪真人大骇,突然清醒过来,咬着牙伸手去捂住娃娃的眼睛,把他眼皮给合上。

  小娃娃在他手下呜呜哇哇地哭着,纪真人肩上的火终于灭了。纪真人松了口气,可手不敢拿开,只听得哭声越来越响,不是闹腾,而是真的透着痛苦。纪真人抬起另一手去摸小娃娃的身体,摸到肚子,小娃娃哭得凄厉,纪真人急忙撕开襁褓,看到小娃娃的肚子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,鲜血正往外涌。

  纪真人把手捂在伤口上,嘴里念念有词,过了会儿娃娃的哭声渐渐停止,他手拿起来,伤口合拢不再流血了,只剩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。

  忙活了半天,纪真人头上都出了汗。他抬一手擦汗,另一手还是罩在小娃娃的眼睛上,又叹了口气。

  他终于弄明白了。这孩子在人世间是活不下去的。

  2

  韩程锦长到三岁的时候,纪真人就开始断断续续跟他讲他的出身了。

  要让三岁的孩子理解这些事情还是挺困难的,但是纪真人觉得,反正早晚都要说,不如早点告诉他,给他一个慢慢理解慢慢接受这一切的机会。

  纪真人告诉韩程锦,他这神奇的身体,估计是因为父母之中有一个是妖物。

  人类与妖物最初都是固守自己一方的天地,后来慢慢都在扩大地盘,地盘发生碰撞的地方,就有了交流。最初的交流还比较单纯,物品交换或是语言学习,但利益关系逐渐变得复杂,双方的文化习俗也不尽相同,交流渐渐变成了摩擦,到最后甚至演变成了冲突。

  纪真人年轻的时候,就经常去帮忙解决这类摩擦乃至冲突,刚开始觉得自己又正义又公平,但后来遇到了越来越多复杂的事情,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的,这才渐渐心生倦意,最后退隐山林的。

  其实民间的人类和妖物的冲突并没有那么严重,纪真人见过许多两族共存的例子,只是后来双方的冲突被塑造得愈发不可调和,异族踏上别人的领地很可能会丢了性命,原先住在一起的也只能分开,隔阂便也越来越大。

  人类和妖物通婚生下来的孩子,总有些不同的地方,这让他们生下来就注定成为异类,会被两族都看不起。好比韩程锦,看着与人类无异,但是他的眼睛看到活物,那活物就会烧起来,火烧得飞快,一会儿就能把对方给吞噬了,同时在他自己的身上,也会出现新鲜的伤口。

  纪真人给韩程锦做了一条蒙眼布,里头写了一些安抚的符文,告诫他不可取下,哪怕睡着了也不可以。刚开始程锦似懂非懂,纪真人每天给布条上一个咒,小孩子往死里扯都扯不掉,等他慢慢大了,一点点跟他说透了这利害关系,程锦也是懂事得早,五岁的时候就不用纪真人再给他锁着了。

  纪真人心疼程锦从小就不能看东西,便把自己的道法也都一点点教给他。程锦学得刻苦,悟性也强,真人教他的东西,第一天就熟记于心,第二天便能操练起来。除了学道,平时他也帮真人一起打理道观,给菜苗浇浇水,帮着摘菜淘米,后来甚至还要学着烧饭烧菜,只是因为看不见,烧的东西入不了口,真人感谢他的好意,但还是让他别进厨房了。

  韩程锦学到十二岁的时候,有一天突然跟纪真人说,师父,我能看见你了,说着把纪真人的样子、住的地方的犄角旮旯全都给讲了一遍,边讲边满院子扑腾,上蹿下跳都不带停下喘气的。纪真人高兴得不得了,知道程锦这是开了天眼了,没想到这个孩子真的有天赋,真人晚上都给他多盛了两碗饭。

  韩程锦吃完了饭,自发去洗碗,洗完了给纪真人锤肩锤腰,末了说,师父,那我能下山了吗?

  纪真人高兴的脸立马就凝固了,说,不可以,你能看到再多都不可以下山。

  程锦的落寞立刻写了满脸,蹲在真人边上一句话都不说。纪真人看他这样,特别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说,程锦啊,师父不让你下山,是因为山下的人看到你,会欺负你的。这道理你得明白。

  程锦嗯了一声。

  纪真人又说,师父知道你本事大了,但是山下的人数量多,他们欺负你,扯掉你蒙眼布,你不小心睁开眼睛,到时候你就会受伤的。

  程锦又嗯了一声,然后说,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呢,我长得也是人类的样子。

  纪真人说,有些人不讲道理。

  韩程锦问,为什么不讲道理?

  纪真人说,程锦啊……这世上有些事情,确实没有道理可言。

  3

  纪真人每个月下山去用菜换粮,从来不带着韩程锦下去。

  最开始几年他都是给道观门口画好禁咒,别人进不来,程锦也跑不出去。等他大一些了,懂事了,纪真人便也不画这禁咒了,画一次要绕着道观走一圈,特别费劲儿。

  韩程锦十五岁那年,有一天纪真人下山去了。他坐在院子里读书,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。

  韩程锦犹豫了一下,想到纪真人让他好好看家,本不想搭理,但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,便走到门边,拉开一条门缝,开了天眼往外面望去。

  他是视线沿着道馆门口的小道一路往外,外边是一片林子,又往前走了一段,看到地上有个东西——

  有个人。

  这人面朝下倒地上,身上衣服又脏又破,不知道是在外面跑了多少天,看体型似乎和韩程锦差不多高,大概也是个半大小子。仔细查看,气息微弱,嘴唇干得都起皮了,脸上身上也有不少伤痕。

  韩程锦一惊,没多想就跑了出去,走到人边上把他给拉起来扛在自己背上,一溜小跑回到道观里。

  韩程锦找了个席子铺在地上,把那小子放在了席子上。他打了水过来给他擦脸擦手,锅里还有一点粥,舀了半碗拿过来,勺子沾了一点儿去碰那小子的嘴唇,那小子的眼睛动了动,慢慢睁了开来。

  他看着韩程锦,声音沙哑地问,你是谁?

  韩程锦说,我是韩程锦,你是谁?

  地上的小子说,我是秦丰……说完又晕过去了。

  韩程锦帮他收拾了好半天,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,看上去都是匆忙赶路造成的,但是人很虚弱,大概是好久没吃饭了吧。

  晚上纪真人回来,推门看见程锦不在院子里等他,走到里屋,只见程锦守在自己的床边,床上躺着一个不认识的人。

  纪真人问,程锦,怎么回事?

  程锦说,师父,他在林子里晕倒了,我把他救回来了。

  随云观盖的地方很险峻,一般人找不到路,爬不上来。这小子居然能爬到门口,就不知道到底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,还是心理素质异于常人了。

  等秦丰醒了,就看到纪真人坐在前面,韩程锦站在后面。他还在纳闷这个白胡子老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,纪真人已经开始了盘问。

  ——叫秦丰是吧,哪儿来的?怎么来的?

  ——和家里人赶路经过……然后爬上来的。

  ——家里人呢?

  ——家里人……被妖物杀了。

  纪真人嘴张开了没说出话,他扭头看了一眼韩程锦,韩程锦便往他身后躲了躲。

  秦丰说这话的时候,倒也没有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。纪真人心里不忍,拿过手边的粥,舀了一勺吹了吹说,来多吃点,是不是饿坏了。

  秦丰吃完就又睡着了,就这么睡醒了喝粥,喝完了又睡,倒腾了三天,期间都是韩程锦在照顾他。第三天醒来的时候像是终于清醒了,光着脚跑到纪真人面前,跪下就磕头。

  ——师父你收下我吧。

  ——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让我收下你。

  ——程锦哥哥跟我说了,师父,我会做饭会打扫,你收下我吧,我啥都会干,你收我为徒吧。

  ——我收下你然后你要干嘛?

  ——我要去报仇,我要杀妖物报仇,师父。

  秦丰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,磕头的时候眼泪水顺着眼角往额头流,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往下落,整个脸被眼泪和鼻涕糊得一塌糊涂,可愣是睁大了眼睛盯着纪真人,好像他不答应,就要长跪不起一样。

  韩程锦拿了湿布过来给他擦脸,听见他憋着的鼻音,抬头看纪真人说,师父,多个人也就是多双筷——

  纪真人唰地站起来,看着韩程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,程锦,你是不是傻啊?

  韩程锦便不说话了,只剩下秦丰还在一个劲儿吸鼻子。

  纪真人气完,转了个身说,还要多一套被褥呢!

  4

  秦丰后来和韩程锦对了生辰八字,才发现自己其实比韩程锦大几个月。

  秦丰气急败坏说,那你应该叫我哥哥!

  韩程锦笑嘻嘻地说,我先拜的师父,你叫我师兄吧。

  5

  纪真人一直小心着没跟秦丰讲韩程锦的身世,说也奇怪,在程锦那边,真人是巴不得他越早知道越好,但是在秦丰这儿,他却觉得根本就不知从何讲起。

  韩程锦自己也留心着,不敢说自己的事儿。秦丰问他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,他也都瞎吹,我爸送我来的啊,我前年来的,我学得可好了,凡此种种,不一而足。

  不过,比起从哪儿来的,秦丰最好奇的还是韩程锦的蒙眼布,翻来覆去问过好多次为什么遮着眼睛,程锦不跟他说,纪真人则一再叮嘱他,千万不可拿掉,师兄眼睛受不了光。

  十几岁的孩子,要走出心里的阴霾,其实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,尤其是有同龄人在一起陪伴。处久了,韩程锦发现,秦丰这个人其实特别活泼好动。这年龄正是野的时候,纪真人严令禁止他们出去,但秦丰还是会跑出去,到树林子里爬树掏鸟窝,有时候还叫韩程锦也跟着去,程锦心里慌,站出家门就不踏实。

  有一阵子纪真人出门得有些勤快,秦丰就又跃跃欲试地要跑出去。韩程锦拉不住他,又怕他跑远,只能跟着出门,尽量看住他别让他瞎跑。

  韩程锦长这么大,其实道馆门口的树林子长什么样,他都不知道。秦丰一跑进树林子就不见了踪影,韩程锦张开天眼去找他,可怎么也找不到。

  韩程锦小声喊着,秦丰,你在哪儿呢,一边喊一边往前小步走着。

  突然身后有人一把抱住了韩程锦的脖子,他吓了一跳,下一秒钟,有一只手就抓到了他的蒙眼布上。

  秦丰咬着他的耳朵说,程锦,你为什么总是蒙着眼睛?

  刚说完,布条就被扯掉了。

  程锦反手把秦丰一推,自己跌跌撞撞走了几步,天眼都跟着磕磕绊绊,结果踩到了地上凸起的石头,身体一歪,整个人栽倒下去,天眼也跟着闭上了。秦丰过来拉他,程锦受到惊吓,原本紧紧闭上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,还没闹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,就听到秦丰大叫着倒在地上,紧接着自己的腰腹间也是一疼。

  韩程锦立刻死死闭上眼睛,大喊着,秦丰,秦丰,你怎么样了,你在哪儿?

  秦丰嘴里喊,腿,我的腿……

  韩程锦循着声音摸到了秦丰,他身上的火已经灭了,但手指刚触到腿,他就大叫着缩起身体。韩程锦咬着牙把他拉起来,手臂架在肩上,勉勉强强开出天眼,往家里的方向走去。

  晚上纪真人回来,看到两个小子闹出这么大事儿,气得不管秦丰的腿伤,拉着两个人都到院子里跪着。跪了一会儿看秦丰疼得脸都青了可是硬撑着不叫,又心疼了,把他给拉起来,一看,韩程锦的火差点就烧穿他的膝盖了。

  纪真人说不出话,坐下了又站起来,韩程锦还跪着,说,师父你别骂他了,我看他疼得都昏过去好几次了。

  纪真人把韩程锦也拉起来,拉开他衣襟露出肚子,那儿的伤口还没合拢,还隐隐有血渗出来。纪真人说,你疼不疼啊?你自己疼不疼?

  韩程锦没说话,过了会儿,秦丰说,师父,是我不好,是我把韩师兄的布条拉掉的。

  纪真人看着秦丰说,我就不该收留你。

  秦丰说,师父我以后一定乖了!我不跑出去了!我也不拉师兄的布条了!

  纪真人转过脸去,过了好一会儿,又转回来,说,秦丰,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韩师兄怎么来的么,来,师父给你讲。

  他拖了个凳子过来让秦丰坐着,伤腿抬起来,一边帮他疗伤,一边说,你韩师兄三个月的时候就被送来我这儿了。肯定不是人类送来的,那就应该是妖物送来的。他八成是人类和妖物的孩子。

  纪真人说得平平淡淡,好像在说今晚的汤最好再多加点盐。他说完,就看到秦丰的身体开始发抖,过不多久又停住了,纪真人抬头看他,秦丰扭头去看还跪在地上的韩程锦,韩程锦垂着脑袋,低到根本看不见他的脸。

  纪真人等秦丰把头转回来,又接着说,生气吗,那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儿。我这几天去查了你家里人的事情,你家里人不是被妖物杀的……是被假扮妖物的人类杀死的。

  秦丰瞪大了眼睛盯着纪真人,良久,嘴里蹦出三个字,你骗人。

  纪真人说,我没理由一定要收留你吧!你要是觉得我骗人,或者觉得你韩师兄是个妖物恨不得杀之而后快,那你就走吧。我不会让你杀了你韩师兄的。你也没本事杀掉我。

  秦丰瞪着纪真人听他说完,之后,他的头也慢慢垂了下去。

  6

  秦丰没走。

  纪真人跟他说完的当天晚上,他觉都睡不着。韩程锦没有进屋睡,在堂屋铺了个床铺睡了,睡房里只有秦丰一个,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翻来覆去辗转反侧。

  他觉得今天一天知道的东西有点太多,太复杂了,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。

  睡了一晚上,想了一晚上,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,他也不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。他走出房间看到在院子里整理菜地的纪真人和在旁边扫地的韩程锦,韩程锦停下动作看着他,纪真人还在细心浇水。

  秦丰干站了一会儿,犹豫着开口说,师父。

  纪真人头都没抬说,东西收拾好了吗。

  秦丰身体晃了晃,站直了又说,我,我不走。

  纪真人说,你还留着干啥。

  秦丰很小声说,我,我没有地方可以去。

  纪真人哼了一声,你只是因为这里有吃有喝有睡觉地方是吧。

  秦丰没再回答,有一瞬间他在想,也许他是应该离开这儿的,是自己自说自话非要留下拜师,打从开头就没问过师父和师兄的意思。现在师父和师兄收留了他这么久,他却还是捅了这么大的篓子,识相的话,不用师父说,自己都该立刻滚出师门。

  可是他真的无处可去。秦丰望向韩程锦,程锦慌慌张张把脑袋转开了。

  纪真人叹气,直起腰看着秦丰说,哪天你要想走了,提前说一声。

  7

  晚上睡觉,秦丰问睡在边上的韩程锦。

  师兄,你这眼睛从小就这样吗?

  韩程锦说,是啊,从小就这样了……师父说我还把他弄伤过。

  秦丰又问,那你没看过东西吧?我是说用你真的眼睛看。

  韩程锦说,看到过吧,一次是弄伤师父,一次是弄伤你。哎,你腿上了药可别乱翻身了。

  秦丰本来都没觉得腿有啥问题,被韩程锦这么一说,反而觉得膝盖那儿热乎乎的。他稍微动了动身体,把伤腿摆正了,接着问,师兄你看到我觉得我咋样?

  什么咋样?韩程锦莫名,我天眼能看到你啊。

  韩程锦说这话的时候,人仰天睡着,脸也朝上没动。秦丰扭头去看他,看到那条布条遮掉了眼睛,只是那么一条被遮着,一整个人就好像不完整了,变得隐隐约约,看不真切。

  秦丰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韩程锦伸手推他的脸,跟他说,好了,快点睡觉,明天早点起来练功了。

  秦丰把脑袋转了回去,他抬起手,试着蒙住了自己的双眼。

  8

  秦丰跟着韩程锦一起每天早起练功。

  他的根基不如韩程锦,腿又受了伤,练起来总是吃力一些。程锦不勉强他,让他不舒服了少练一些,可秦丰不乐意,硬是咬着牙跟着练,练到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,可好像还是摸不到道法的门道。

  韩程锦说,没有那么快的,你也别急,这练着还能强身健体,不吃亏。

  秦丰累得弯着腰直喘气,韩程锦过来扶着他。秦丰说,师兄你不累的吗?

  韩程锦说,我三岁就开始练了!

  秦丰一听,手一甩把师兄推开,说,别慌,让我再练一会儿,说着又操练起来。

  韩程锦哈哈大笑,边上找了石凳子坐下,看秦丰继续练,练完东倒西歪地跑来,倒在韩程锦身上。

  9

  按照纪真人的说法,秦丰根本就是一个来蹭吃蹭喝的。

  本来他养着一个韩程锦,俩人一起种菜换吃的,还能保证自给自足,可现在多了一个人,但是观里能种菜的地方有限,秦丰还因为练习刻苦,变得特别能吃,每到吃饭的时候,纪师父都特别心疼家里的大米。

  就这么一年年过去,两个孩子都长到了二十出头,秦丰的道法也终于小有所成。和韩程锦一起练功的时候,高兴得叫师兄看自己的技法,韩程锦笑眯眯地看着,说,晚上给你加碗饭。

  晚上秦丰真的多吃了一碗饭,他看到高兴得两眼放光,纪真人狠狠瞪他,倒也没阻止他的狼吞虎咽。秦丰风卷残云把第二碗饭吃完了,扭头一看韩程锦的桌上,一碗饭还没吃完。

  秦丰说,师兄你怎么吃这么少?

  纪真人气不打一处来,说,不都给你吃了吗。

  韩程锦说,哪儿有!我一直就吃这些!

  秦丰看了眼韩程锦的胳膊,又看了眼自己的,师兄的胳膊看着可没他的粗。他多了个心思,有事没事就盯着韩程锦的胳膊看,到了睡觉时候,俩人躺平了,他伸手去摸韩程锦的胳膊。

  韩程锦动了一下说你干嘛呢。

  秦丰握着韩程锦的胳膊,又回来摸自己的,然后把俩人袖子都撩上去,肩膀贴着肩膀放平,不要说自己手臂,就连肩膀都比韩程锦壮一圈。

  秦丰心里不是滋味,第二天吃饭的时候,把菜都往韩程锦的碗里夹。

  韩程锦笑着说你不喜欢吃这个?

  秦丰摇头,说师兄你多吃点,你可太瘦了,一边说,一边看着韩程锦吃。

  韩程锦被盯得不自在,吃了两口,就伸手去推秦丰的脸,让他转过去。

  韩程锦说你别老看着我。

  秦丰说,这里就三个人,我不想看师父,还是师兄好看一些。

  韩程锦动作一滞,说,你说什么?

  纪真人把筷子一拍,说,吃饭时候不要讲话!

  10

  秦丰对纪真人说,要跟他一起下山去换生活用品。

  纪真人的内心是拒绝的,但是秦丰很卖力地展示自己的力大无穷,他说我可以多扛点东西下山,就也能多扛点东西上山。

  这几年,纪真人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苍老了。以前虽然是个白胡子老道,但看着精神矍铄,现在却已渐渐显露出疲态,有时候只是想清清嗓子,都能咳嗽老半天。

  纪真人知道自己已经享尽了上天给他的年岁,终于也到了他偿还的日子。这也没啥,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,但是一想到韩程锦,想到这个孩子一辈子不得下山,就觉得对他不住。

  纪真人答应了秦丰的请求,一是因为他确实力气大,能多搬点东西,二是想能多指望这孩子一些。把韩程锦托付给秦丰,可能对秦丰来说有点不公平,但现在的情况下,纪真人找不到第二个可以照顾、保护韩程锦的人了。

  他带着秦丰下山,路上秦丰高兴得劲儿都使不完,一个人拉着车,几步就走到纪真人前头,再慢慢等他走过来一起继续前进。等到了山下的村子,他们略作乔装后便去了市场,纪真人跟人讨价还价,完了回头一看,车和菜都在,秦丰人不在了。

  纪真人一惊,凝神一算,找到了秦丰的位置,他在市场里找了个空地在给人变把戏玩,自己跟前放了个碗,还真有人把钱给丢进来。

  纪真人气得要命,拎起秦丰的脖子就要带他回去。秦丰大喊着哎等等我的钱我的钱,硬是把碗里的钱都给扒拉到自己衣袋里,然后被纪真人拖走了。

  纪真人拖他到自己手推车那儿,人家店家都给他东西换好码好了,就等他来拉。纪真人指着车对秦丰说,拉上!秦丰便乖乖去拉车,跟在纪真人的后头往山上走。

  纪真人走得很快,秦丰跟得有点辛苦。好不容易爬回道观,纪真人让秦丰先进去,自己在道观门前挂上符咒,这才关上门,进到院子里。

  纪真人说你刚才在干嘛?

  没等秦丰回答,纪真人又说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厉害,可以用道法去伪装把戏啊?

  纪真人坐在石凳上,说到这里用力拍边上的石桌子,他说,道法不是给你这样乱用的,被别人发现你我身份可还了得?

  秦丰本来也没觉得这问题有多严重,听纪真人说完,还急着辩解,师父我手法都改过了,一般人看不出我到底使的是什么……

  别给我顶嘴!纪真人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。

  秦丰不服气,低下脑袋装了一会儿乖,又抬头说,被人发现了又怎么了,师父你明明法术高超。

  纪真人听他说完,苦笑着说,秦丰,你想没想过,我们被人发现了,你韩师兄该怎么办。

  韩程锦这会儿刚从里屋走出来,听到师父叫他,楞了一下,说,师父你们回来啦?

  纪真人看了一眼韩程锦,秦丰也跟着去看,见他脸上还带着笑意,稍微卷了卷袖子就要来帮忙搬东西。

  纪真人站起身,对两个孩子说,把东西都收拾好了,他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最终什么都没说,走了出去。

  韩程锦开始把米面往厨房里搬,秦丰也跟了过去。韩程锦说你惹师父不高兴了吗?秦丰从口袋里掏出钱给韩程锦看。

  韩程锦说,这是什么?

  轮到秦丰愣住了。他说这是钱,师兄。

  韩程锦说,哦,哦,是钱……

  他手放在米袋子上,轻轻抠着边上的小洞。

  秦丰突然觉得脚底发麻,他跺了跺脚,说,我出去打水,转身就拿了桶跑了出去。

  秦丰推开门后把门在背后关上,手掌抚在门板上,边上传来纪真人的声音,怎么跑出来了。

  秦丰扭头一看,师父坐在门边一块石头上,老态尽显,可比起样子,他神情里的衰败感才更让秦丰感觉惊心。

  纪真人指着边上的石头,秦丰走过去坐下了。纪真人说,秦丰,你下山吧。

  秦丰说师父我知错了!我再也不做多余的事情了!

  纪真人说,我知道你是想多赚点钱,不过这山上也怪无聊的,你是个好孩子,在这儿待着没意思。

  秦丰把脑袋垂了下去,过一会儿抬起头,目光灼灼问,师父你每次都是赶我走,你怎么不把韩师兄赶走?

  话出口秦丰就有些后悔,他看到纪真人冷冷看他,过了会儿,却是有些无奈地收回了视线。

  纪真人说,你师兄一辈子没出去过,最好的情况就是这辈子都在这儿安然度过,不好的情况,出去会被人欺负,他这布条摘下来,他就死路一条了。

  纪真人又说,我帮不了他,只能让他远离人群。外头比你以为的还要不太平,可我大概也保不了他几年了,我要是死了,他该怎么办,我也不知道。

  秦丰说,我……但是后半句没说下去。

  纪真人看了秦丰一眼,说,秦丰,这事儿对你不公平。所以你想走就走吧。

  秦丰拎了水回去,看到韩程锦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妥当。韩程锦把水倒进缸里,放下水桶,突然对韩程锦说,程锦,你在这儿待着闷不闷?

  韩程锦说,不闷啊,吃好喝好的。

  秦丰摇头,说,不是这个,是,是,你一直在这儿没出去过,你闷不闷?你想见见外面的样子吗?

  韩程锦说,我想见,但是我见了,别人会遭殃的,我自己也会跟着遭殃。

  韩程锦说得一点没错,这事情无解,解决不了,他就出不去。就像师父说的,他能在这里安然过完一生,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
  秦丰突然起了性子,跳起来一步跨到韩程锦面前,伸手去抓他眼睛上的布条。韩程锦掐住他的手腕阻住他的动作,力气大得吓人,秦丰都不知道韩程锦还没自己粗的胳膊哪儿来这么大的劲儿。

  别动,秦丰,韩程锦的声音很严厉,你我都承担不起。

  秦丰盯着那布条,妄图看穿布条,看到被覆盖在下面的眼睛。师兄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?

  他和韩程锦僵持了一会儿,最后泄了气,低下头,松开了手。

  秦丰说,我不走,师兄。你让师父别赶我走。

  韩程锦说,去也好,留也好,没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儿的。

  秦丰抬头问,那师兄你呢?

  韩程锦说,我也是啊。

  11

  世道真的变了。

  人类与妖物之间的矛盾愈发无法调和,为了争夺资源,地盘,尊严,利益,或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,冲突变得越来越激烈。

  有一次纪真人带着秦丰下山,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吓人。韩程锦问他俩怎么了,纪真人催着他快点整理东西准备离开。

  三个人匆匆忙忙地整理着东西,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隆隆声,韩程锦想去开门看看怎么回事,纪真人喝住了他。

  程锦!带着你师弟从后门走!

  韩程锦顾不上东西没整理完,按照师父说的,拉着秦丰就往后门跑去。两人推开门往外跑,没跑出多远,就听到身后的屋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,然后是很多人的声音,有脚步声,也有嘈杂的叫喊。

  韩程锦拉着秦丰的手抖得厉害,他问,怎么回事,秦丰,你告诉我。

  秦丰边跑边说,是官兵!

  韩程锦不明白官兵和自己有什么关系。他往回望了一眼,秦丰拉着他跑得更快了,还跟他说,别看后头,师兄!

  他们往后头的林子里奔去,突然脚底下被一条拉起的绳子给绊倒了。俩人都没来得及疑惑绳子从何而来,又有好多人朝他们扑过来,将两人牢牢制服在地。

  秦丰大喊着,放开我,放开我!按着他们的人里面有人在小声说,果然会有漏网的往这儿跑啊。

  韩程锦挣扎着问,你们是什么人?

  刚问完,就有人朝他们俩人脑袋上敲了一棍子。

  韩程锦再醒过来的时候,在一个木头围起来的房子里。他四处搜索,看到秦丰也跟他在一起,赶忙推了推他,把他给摇醒。

  秦丰捂着脑袋清醒过来,看到周围的环境,又看到了扣在他俩脚上的铁链,几乎是怒不可遏了。他几乎要跳起来,被韩程锦拉住了,程锦小声问他,怎么回事,跟我说说。

  秦丰说,他跟纪真人下山,还没找到市场里的商贩,就有人拦到纪真人面前,让他去帮忙对付妖物。

  纪真人立刻就拉着秦丰走了,一车东西都没管,在市场里七转八绕又换了衣物,然后匆匆就往回赶。

  师父说我们藏不住了,回来就得带着你走,可是……秦丰后面的话没说完,他说不下去了。

  韩程锦张开天眼,穿过围着他们的木头,探寻着纪真人的气息,在不远处的一个围栏里看到了纪真人,原先素色的衣服染上了斑斑驳驳的血迹,整个人倒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
  韩程锦再控制不住,大声喊,你们把我师父怎么了!

  有钝物捅上他的肚子,把他往后推了好远。韩程锦捂着肚子几乎爬不起来,秦丰过来扶起他,有陌生的声音响起,说,老实点,不然有你苦头吃!

  天眼并走不远,韩程锦的极限也就是看到纪真人的位置。他忧心忡忡地一直盯着纪真人,好像是感应到他的关切,纪真人慢慢醒了过来。

  他知道韩程锦的天眼在看着他,对着他张口,声音是听不见的,只能看到口型,反反复复的三个字,韩程锦看了好久,终于明白了,是“活下去”。

  纪真人阻拦官兵时受了伤,加上现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,根本撑不了几天。有天夜里韩程锦突然哭了,秦丰从没见过韩程锦哭,什么声音都没有,只有眼泪浸透了蒙在眼上的布条,然后又蜿蜒流下,把脸颊也都打湿了。

  秦丰抱着韩程锦问他怎么了,韩程锦说,师父走了。

  秦丰过了会儿才弄明白韩程锦的意思,突然就觉得有什么崩塌了,看不到前路,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,只能抱紧了韩程锦。

  韩程锦默默哭了一会儿,伏在秦丰耳边说,明天我们一起逃出去。

 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找他们,说,想要让你们师父早点出去吗,那你俩替你们师父干活吧。

  韩程锦点头答应着,木门被打开了,有人来拉他们出去。站到外面,韩程锦突然拉掉眼睛上的布条,睁开眼睛看向围住他们的众人。

  秦丰终于得以见到韩程锦异能的真正恐怖之处:所有被他看到的人,身上都烧起了熊熊大火,那火没有热量,但见活物便扩大,不一会儿就能把一个人给兜头包住,呼啦啦地吞噬着,有些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,就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。

  这牢狱之中顿时大乱,韩程锦身上也瞬间出现了很多新伤,肩膀和大腿的血甚至从衣料下渗出,让他一时站立不稳。秦丰立刻搂紧韩程锦的腰,他咬着牙对秦丰说,快走,快出去,两人快步往外奔,奔出了牢房,奔到了外面。

  太阳照在秦丰的眼睛上,让他有些不太适应。他都不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,眯着眼睛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跑,突然腿上一疼,摔倒在地上。

  韩程锦也摔倒了,滚落在他身边不远处。秦丰咬牙一看,自己的腿上中了一箭,韩程锦的箭落在他背心,他趴在地上,特别艰难地喘着气,身后的地上是连串的血印子。

  有人朝他们跑来。秦丰飞扑过去抓着韩程锦,那些过来的人将他俩拉开,手脚分别捆住,用布头盖住了俩人的脑袋,带了回去。

  12

  秦丰和韩程锦被分开关押了起来,过了一天,他被拉到一个房间绑住了,接着他就看到头被罩着的韩程锦也被拉了进来。

  有人对着秦丰甩了一鞭子,打在他肩上,疼得他脑袋里一片金星。那人打完了,对秦丰说,快点,跟你师兄打个招呼。

  秦丰咬牙忍着不说话。

  那人就继续抽他,鞭子落到了他的全身,刚打上来的疼痛热辣刺骨,接着鞭子就换了地方,在别处抽出更新鲜的伤口。

  疼痛层层叠叠,秦丰几乎要晕过去,但他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。但很快韩程锦忍受不住了,他喊着,别打他了!我照你们说的做!

  秦丰咬着牙睁开眼睛,看到对面站着的师兄浑身都在发抖。他说,师兄,你,别管我……我不值得。

  先前抽秦丰的人哼了一声,还有劲儿啊,说完又朝着秦丰抽了一鞭子。

  别打他!韩程锦说,声音里都带着哭腔,他顿了顿,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,冷静地说,别打他,我帮你们对付妖物。

  秦丰还是疼晕过去了。

  13

  秦丰再醒来的时候,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牢狱之中了。

  这个牢笼比先前的更小,只够容纳他一个人,他的手脚都被束缚,加上身上的大大小小伤口,他躺在地上几乎无计可施。

  他试着观察周围,这个牢笼大概是个货真价实的笼子,被放置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,而这房间在不停颠簸,显然他是在马车上。

  他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。

  他无从得知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,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,更重要的是,他不知道韩程锦在哪里。

  秦丰有些懊悔,他在想如果自己更努力一些,若是也能习得韩师兄的天眼之术,也许现在他就不会那么被动了。

  鞭伤带来的疼痛断断续续地兴起又消停,秦丰便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。有一次他清醒过来,试着回想学过的道法和改过的把戏,最后终于想办法把被捆着的手给解开了。

  手自由了,他立刻去解放自己的双腿。可是除了绳子,还有铁链捆着他的腿。

  秦丰没了办法,鞭伤又一直纠缠着他,他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,最后车终于停了。

  看来是他们的目的地到了。

  秦丰不知道他的师兄会做什么。他真的开眼去杀人?那他自己也会死的。这事儿太可能发生了,秦丰甚至不敢多想。

  他生拉硬拽,脚踝被磨出血,可这种程度的疼他已经无所谓了,套着脚的铁链怎么也取不下来。

  他开始声嘶力竭地喊,我要吃饭,我要喝水!

  没什么人理他,过了很久很久,他喊累了,声音已经弱不可闻,有人朝他这儿走了过来,站定,掀起了一块布。

  秦丰想,原来他的笼子不是放在一个房间里,外头是罩了一块布。他竭力往外看,这短短的一瞬,他看见外面有很多人跑过。

  还有人在喊,别理他!快走了!

  那个掀开布头的人说,我一会儿就来。

  布帘子被放下,那人爬上马车,朝秦丰走了过来透过笼子观察他。秦丰突然伸出双手,探出笼子后抓住了他的脖子,将他紧紧勒住,压在了笼子上。

  那人叫了一声开始挣扎,秦丰便使出更大的劲儿,咬紧牙关勒得更紧,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开始拧他的脖子,直到他不再动弹。

  秦丰手里还勾着那人的脖子,一边大喘气一边去摸他的腰,摸到了一把刀,立刻抽了出来,把那人松开丢在了地上。

  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由近及远,渐渐消失,然后就没有什么别的声音了。他心里的恐惧开始泛起,拿着刀去砍笼子,砍转角接缝的位置,笼子狭小,刀子会砸到他自己,他也都顾不上了。

  秦丰不知道自己弄了多久,外面一直没有别的声音,也没有别的人来管他。他费尽力气才终于把笼子砍开,铁链从笼子上取下,依然挂在脚上,他推开笼子试着站起,全身疼得好像每一根骨头都碎了一样。

  他掀起布帘子一角,看了看外面。天黑了,没有人,至少他看不见在活动的人。他跳下马车,手里还握着那把刀,当拐杖撑在地上,跌跌撞撞走了几步,然后站定了。

  他看见远处的火光冲天。

  14

  秦丰朝着火光大盛之处跑去。

  说是跑,其实和走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。他的喉咙疼得快裂开了,血腥味从身体里往外涌,可他真的没时间管这些了。

  他离火光越来越近了。鲜红的火苗在夜色映衬下看起来尤其妖异,摇摆着,膨胀着,似乎连这夜色都要一起吞噬。

  但那火没什么温度,走得再近,也不会觉得热气扑面而来,甚至,带着刺骨的寒意,让秦丰的心都跟着凝住了。

  秦丰终于走到了火光的位置。原先大概是个小村落,现在应该已经没有活口了。地上有无数正在被火焰吞噬的尸体。有妖物的,也有人类的,便是那些来抓他们的官兵。

  秦丰的眼睛被火光闪得生疼,他加快了脚步,想要找到韩程锦的身影。

  他边跑边喊,师兄,师兄,程锦,你出个声!

  他没听到韩程锦的声音,但是他还是找到了他,因为那实在太难忽视了——他被绑在一个很大的木头架子上,手脚分开捆住,脖子两边用支架顶死,大概是想让他没法随意转动自己的脑袋。但是韩程锦还是没有遂了他们的愿,顶着脖子的支架一侧完全碎裂,代价是他的脖子被切出了深深的伤口。

  不过这伤口现在似乎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,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伤,根本找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肤。他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了,简直都要认不出他的样子。

  秦丰几乎要摔倒在地。他踉跄着走到韩程锦边上,不知如何下手,小心翼翼去碰他的身体,但总觉得碰一下就什么都会碎掉没了。

  他小声说,程锦?

  韩程锦微弱地动了一下。

  秦丰的眼泪流了下来,哭着说,程锦,程锦……

  除了韩程锦的名字,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了。

  韩程锦的手慢慢触到了他的身上,秦丰握住了,好像握着一个宝贝一样捧着,不敢用一点力气。韩程锦张开口,秦丰凑过去听他说的话,韩程锦说,别喊了。

  他说,别喊我名字了。

  我这名字太重了。下辈子我要换一个。

  秦丰抬起身,大气不敢出地看着韩程锦。他看到韩程锦慢慢睁开眼睛,眼里都是血,沿着眼角往下画出两道血印。

  秦丰的肩上一疼,但疼痛迅速消失了。他低头去看,微弱的火苗在衣服上轻轻摇曳,风一吹就没了踪影。

  你比这些人都好看多了。

  这是韩程锦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  15

  2017年的夏天,秦丰在北京的一间练功房里挥洒汗水。

  从韩国回来也过了有半年了。他花了半年去平复心境,去试着从解约官司带给他的伤痛中走出来。

 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,好像跳过一个水沟,抬个脚就过去了。刚出道的时候还以为终于熬出了头,没想到只过了两年,他又回到了原点,甚至可能比原点跌得更低。

  一辈子,说长也不长。25岁的年纪,满打满算已经过完了人生的四分之一了,又要重头开始,谈何容易。

  秦丰跳完舞要离开的时候,练功房老板跟他说有个人想跟他谈谈,谈工作的事情,问他要微信号。

  练功房老板是秦丰的朋友,秦丰想朋友介绍的人总不会有错的,就同意了。等他回到家里,对方加了他微信好友,发来消息说,我叫韩暮泊,可以的话能不能约个时间吃晚饭,我们面谈。

  秦丰说好啊,于是约了明天晚上。

  第二天他刚好没什么安排,到了晚饭时间,也没怎么打扮,戴了个鸭舌帽就出门了。到了约定的餐厅,跟门口服务生说了一下有订位,服务生带他走了几步,告诉他位子在哪儿就离开了。

  秦丰看到那位子上已经坐着人了。他想对方来得还挺早的。

  他往前走,正在看菜单的韩暮泊听到声音,把头抬了起来。那一瞬间,秦丰突然觉得脑袋里跑过了许多东西,一些不属于他但又感觉无比熟悉的东西,掩映在山林间的房子,跪在地上被一个老头子责骂,还有一个人,眼睛上蒙着布条,给他擦汗,喂他喝粥。

  他走到座位前面,拉开椅子坐下,眼睛一直盯着韩暮泊。韩暮泊朝他笑了笑,说,你好,我是韩暮泊。

  秦丰说,你好……

  他注视着韩暮泊的眼睛,一秒都不想错开地凝视着。

  他说,你的眼睛真好看。

-完-




10 Jun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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